母親是日寇侵犯中國的那年5月出生的,今年95虛歲,上有四位兄長,她是唯一女兒。說她幸福吧,也是,一生下來,圓了外祖母要一閨女的夢。雖然家窮,但只要有一點好吃的,外祖母就是留給女兒的,四個兒子只能干瞪眼。
我從記事起就一直有棕樣一個印象發(fā)生:外祖母家離我們大約有2公里遠,中間隔著一個集市,外祖母邁著小腳在街上買一根油條,艱難地沿著田間小道走到我們村后一口山塘邊,大喊我媽的小名,村里人先開始不明白是喊誰,為什么又不直接到家里去找,后來慢慢問才得知是老母親給女兒送一根油條,我母親出來后就要把外祖母往家里請,但外祖母堅持不去,說是身上太臟,不去丟人現(xiàn)眼。就這樣,經(jīng)常在早上趕完集后,村后就會有一位提著竹籃,頭上搭著土布巾,一口唱山歌般的嗓音,有節(jié)奏地喊著只有她和母親才聽得懂的名字,也永遠是將一根用賣了雞蛋的錢買的一根油條,一個顫抖的手放在另一個顫抖的手上,然后滿足地一步一回頭地返回,這一鏡頭好長時間成了我們村子的《母女情》“教育片”。
外祖母一個人獨住在一間茅草房,不透氣。有一件事至今還讓我懺悔,那是5歲的我隨母親去參加外祖母的喪葬活動(享年77歲),當時正值初夏,一到茅草房,那種霉菌、病人遺留下的氣味等差點讓我嘔吐,趁我母親在悲傷大哭之時,我悄悄地溜了出去,像當時正在放映的電影《閃閃的紅星》中潘冬子一樣,朝著來的相反方向奔去,幾個小時后,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家中??傻韧庾婺溉胪梁螅赣H想起了我,問了幾個舅舅,都說沒看見,這下子把母親嚇得不輕,發(fā)動她們?nèi)宓娜说綄W校、墻角、野外菜地,還有甚至跑到幾個水塘邊看是否發(fā)生了意外,一切都是枉然的,眼看天黑了,母親和幾位舅舅懷著巨大的憂慮趕到我所在的村子,向我爺爺奶奶報信(我爸當時在外地),居然一眼就發(fā)現(xiàn)我正在與幾位小伙伴玩踢毽的游戲。從不打我的母親,拿著樹棍在村里追打我跑了半個村,還是村里一老者的話讓我母親破涕為笑:人有沒有出息看小時候,這么小能拿主意,能識方向,長大就是吃公家飯的人。
母親雖然大字不識,但開口教育我們的經(jīng)常是圣人的話、老人的話:如孔夫子說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;老人說的“為人不做虧心事,半夜敲門心不驚”;還說,“人不要踩字,那是不尊重孔圣人的”。我們就是一邊從書本學有形文化,一邊從父母身邊言傳身教長大的,想起來,母親那些雖然叨嘮、重復甚至不連貫的教誨,對我們后來自修自省自強是起很重要作用的。
說起母親是幸福的,是她生活特自律,從不吃刺激性的東西,怕鮮怕油怕太葷,以簡單為主,心態(tài)也很好。其實,在她九十多年的經(jīng)歷中,也經(jīng)歷到一些大苦大悲大難之事,但她都能扛過去,自我修復!現(xiàn)在,她90多歲了,頭腦還清晰,上下樓會按電梯層數(shù),電視、手機密碼也應用自如,更稱奇的是,跟居委會的人打麻將,還要專挑反應快的人,她說打得慢的人熬人性子。
可能是外祖母強大的基因還在起作用,每天在窗臺上看樓下是否有兒孫來,哪怕是一聲汽車的鳴笛,她都要伸在窗外看。若兒女來了,無論如何她要親自下廚做一餐兒時我們喜歡的口味,盡管有來自大城市兒媳婦的不屑,她裝著沒看見,兒女走時,絕對給每個人不是雞蛋就是菜,實在冰箱里沒有,一把掛面也要帶上,非要推脫,等你開車窗告別時,很快地從車窗丟進去。
母親經(jīng)歷了不少坎坷,但她一直是堅強的,現(xiàn)在她也是幸福的。我在遇到挫折時也能堅強面對,與她的言傳身教很是密切,寫到此,已是淚水漣漣,望天下父母幸福安康!
(作者 黃國濤)